福音快报

◎陳愛華

「媽，龔牧師他們來了！」弟弟衝進廚房急慌慌地喊。「告訴他們，我不在。」母親把一大塊木柴塞進灶裡，頭也不回地回答。弟弟扯扯母親的衣袖，「媽，妳不是叫我們不要撒謊………」火光映著母親的怒容，她歇斯底里地瞪著弟弟，「別囉嗦，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廢話少說。」弟弟扮了個鬼臉，滿心委屈地跑出廚房。

鍥而不捨
等在客廳的牧師夫婦，未等弟弟開口，已經笑咪咪地點點頭，彷彿他們已知道了答案。弟弟紅著臉，期期艾艾地：「牧師，我媽說她不在。」
「沒關係！我們下次再來。」牧師慈祥地摸摸弟弟的光頭，緩緩步出客廳。屋外淅瀝瀝下著小雨，寒氣很重。我在客廳一角做代數題。看著這不知上演過多少次的戲碼，毫無新鮮感。只是望著雨中遠去，略滯淒寂的兩條背影，心中竟有一絲不忍，雖然好幾次我也曾經是「共犯」。
其實，在那個年紀，我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拒絕牧師來家裡講耶穌的道理？有幾次我問她：「媽，妳為什麼不喜歡基督教？我覺得它很好，很溫暖呀！」溫暖，真的是基督教給我的最初印象。母親每次都下這樣的封口令：「小孩懂什麼？大人的事妳別管。」
儘管龔牧師夫婦常吃母親的閉門羹，他們還是不辭辛勞地一個禮拜來兩次，有時還帶來些糕啊餅啊的給我們。我常如此尋思著，他們哪來的耐性？是什麼樣的動力驅使他們這樣做？
記得有一次，牧師他們來的時候，母親正好被滾水燙傷手掌，兵荒馬亂之際，龔師母立刻抓著母親的手在水龍頭下猛冲水，擦乾後，從手提袋掏出一小盒藥膏，仔細地替母親抹上。邊抹邊笑：「這是我的隨身常備寶物，效果蠻不錯的。」母親帶點尷尬地領受師母裹傷的「恩情」，她小小聲地：「謝謝師母，果然不會痛了。」說完還向師母鞠了個躬，這真是罕見的一幕，我猜想以後母親不會再拒龔牧師夫婦於門外了。
果然，母親後來對牧師夫婦和氣有禮多了，但當牧師侃侃而談聖經真理時，母親仍是魂遊象外，哈欠連連，顯然母親那時心中還沒有耶穌。祖母則是撂下狠話；「我拜土地公幾十年了，你們可別想動他。」祖母在我家算是掌權者，父親敬她，母親怕她，她的話猶如聖旨，全家人都要俯首聽命。

不測風雲
然而，人有旦夕禍福。正值50歲壯年的父親，突然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無法言語，只有淚水溢出了他內心的焦慮、恐懼和慌亂。這是一個天大的衝擊，大家除了害怕，不知如何是好？這個病在那年頭，簡真無藥可醫，既沒先進的藥可治也沒所謂復健可做，每天只聽到祖母及母親的唉聲嘆氣。
所幸，龔牧師夫婦來得比以前更勤，彷彿是我們愁雲慘霧裡的一道燦然陽光。每次來總是在陡峭的木梯上上下下來回跑，替父親捲握的手掌做伸展的復健，用溫水泡腳以促進血液循環。也唱詩歌、也讀經禱告。總之，嶄新的生活形態一一在我家呈現。經此變故，祖母的改變最大，她居然跟龔牧師說：「牧師，我拜了土地公幾十年，但他並沒有庇佑我，讓我靠山山倒（叔叔青年夭折），靠人人跑（姑媽離家不知所蹤），現在唯一的兒子又是這樣，我寒心了，不拜也罷，由你全權處置吧！」
祖母放棄了民間信仰的拜拜，這可說是天方夜譚。換句話說，她也願意信耶穌了。土地公離開我家的那一天，天晴日暖，我們幾個小毛頭，跟在捧著土地公的龔牧師後面，心裡又好奇又興奮。看著龔牧師舉起鐵鎚，敲碎泥塑的土地公，同時也敲碎了我家在信仰路上的踟躕與彷徨。更確切的說，我們結束了從前不認識主、惶惶不安的失落日子。從那日以後，我們可說是進入「得」的階段。這種轉變，使我們在脱去麻衣的喜樂中，深深覺悟到獲得永生的確據，實在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上好福分
得到耶穌真的是我家莫大的福氣。父親雖仍臥病在床，但他藉著禱告讀經，已漸漸學會與病共存。他不再埋怨命運作弄，也沉潛了不少從前的躁急脾氣，對照顧他的入也都和氣且感恩，似乎生病成了神給他的化妝的祝福。調皮不喜讀書的弟弟，在萬里鄉基督教榮恩中學讀書，他也有了洗心革面的改變，受了信仰的薰陶，成了乖巧知禮的孩子。尤其在一些外國傳教士老師的帶領下，常常有大自然野外教學課，讓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可以領略造物主創造的奇妙，在春去秋來的時序更迭中，有了愛惜光陰、珍重生命的感悟。我覺得榮恩中學以基督教義與學科並重的教學方式，潛移默化中塑造了弟弟終生愛主的靈性，這上好的福分可說是他生命中最寶貴的養分。
最感謝神的是，全家歸主後的家庭和樂、感恩氣氛，成為當地人人羨慕的模範之家，我們讚頌神的歌聲經常吸引鄰人駐足傾聽。我們生活中雖然有苦難，走過的道路也是充滿荊棘崎嶇，然而我們得到主隨時的幫助，日日與主相親的生活，使我們一點也嚐不到世途艱難的苦味。既使在親入一一遠去時，我們依然能高唱「The Sweet By And By」（讚慕美地）；「有一地比日中更光彩，雖遙遠我因信望得見……」世人都怕死亡，基督徒因有永生的盼望，以致能誇勝死亡，沖淡傷逝的哀慟，這真能安慰人。
母親晚年的時候，經常唸叨著耶穌的恩典說，好在耶穌沒有因她的愚頑而放棄她。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口中時時唸著「感謝主」，偶而我會逗她：「妳感謝主什麼呀？！」她閉著眼喃喃說著：「主的恩典數說不盡，祂的恩典夠我用的。」這話倒也不假，母親的糖尿病十分嚴重，常因血糖太高而昏倒，有時甚至譫妄，以致胡言亂語，但她醒來第一句話永遠是「感謝主」，這說明母親的生命已與耶穌基督連結得恰如其份。

生命瑰寶
沒有「失」的痛惜就沒有「得」的歡欣，這數十年的生命當中，我經歷了許多試煉：嚴重的病痛、教養兒女的困頓、中年喪偶的悲痛，都因著主的慈愛及憐憫，將我緊緊摟在衪懷裡，而得了安慰與溫暖，使我勉力、勇敢地往前走。
回想當年龔牧師夫婦的愛心和耐心，不在意我們的拒絕及排斥，忍受我們的冷漠對待及揶揄，最後終能讓我們認識了耶穌，也因此將我家從困厄的環境中救拔了出來。我們雖然沒能更早認識耶穌（算是失吧！）但至終得到永世與主連結的恩典，那是生命的瑰寶，更是世上所有財富和權勢都無法比擬的祝福。
我願將這福氣與更多的人分享；以文字、詩歌、見證來傳揚主的愛，且以耶穌的心為心，去關照身陷苦痛中的人們。
回憶中的這些事，雖已越過數十年光陰，但因影響我家的命運至大，如今藉這機會細數「得」的種種，也可說是飲水思源吧！
最後，我要以聖法蘭西斯的話提醒及勉勵自己；「主啊！求祢使我不單單求被安慰，而願安慰人；不求被愛，而願愛人。因為在給予中，才能獲得；在捨己中，才能被饒恕。」這是我得到寶貴的基督信仰後，最該努力學習的一課吧！

来源：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