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富
经文:腓立比书三章5至11节
我们一般很在意两件相似且相关的事,那就是故事与人生。我们对故事的喜欢是出于我们对人生的关心。我们在这充满愁苦的世界上希望自己的人生如好故事那么美满,也不希望自己的经历像悲剧那样不幸。之所以如此,因为人生本来是一种故事,而生活可好比撰写自己的故事的作为。
更甚者,人生这真故事之所以重要,因为人的自我认同是叙述性的,也即人生的故事决定了人的自我认同。要真正且深刻解释自己,人所要做的不只是介绍自己的姓名,而是述说自己的人生经历。人之所以需要叙述才能铸成或找到自己的自我认同,原因至少有三:
(一) 人的自我是建基于人最深刻的渴望,而人生的叙述主要是关系到这至深的渴望的实现过程。所谓成败是关于这至深的渴望的实现与否,而叙述可以说是以成败为其最基本的情节。
(二) 人的自我也是建基于人与人之间(或灵魂间)的关系,而人生这叙述主要也是关系到人与他者的关系的过程。那么,人与他者的关系的顶点是心灵间的联合,所以人生的成功是由几个灵魂的故事的联合组成的。
(三) 人的自我认同的健全性是取决于人能否合理解释并接受他自己的人生故事。如此,所谓成败是关系到人的故事的情节能否够组成一个漂亮、可以被理性和感性接受的故事。不理性或缺乏意义的故事是缺乏前后一致性的叙述,如:少年努力,但老大还是徒伤悲。因此,不理性的故事是不漂亮的故事,甚至是让人觉得生不如死或诅咒自己生日的故事。
综上所述,问“我是谁”是等于问:“我追求什么?”“谁爱我?”“我的人生如何?”然而,“我追求什么”这问题的答案可以被用来回答“谁爱我”这问题,而回答了那些问题之后,“我的人生如何”这问题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神很谦卑:祂成为了人,不但给我们指点迷津,告诉我们如何圆满回答以上三种问题,祂也把自己的故事赐给我们,使我们对以上问题的答案植根于或离不开耶稣自己对以上问题的答案。
人所忧惧的,是发现自己的故事其实很糟糕。人隐约知道,世上有许多力量随时可以摧毁自身的故事而毁灭他的自我。人隐约知道,虽然自己的理想故事是“先苦后乐”或“苦尽甘来”,但现实所有故事的基本情节只能是“生老病死”。对人生故事而言,邪恶就是等于摧毁好故事的力量,是抢去故事意义的反理性势力。这邪恶的力量的体现是多种的:罪恶、天灾人祸、疾病、衰老等等。但人也是邪恶力量的一部分,人一方面要实现美好的梦想,另一方面有破坏自己的梦想的倾向。总之,在这邪恶的世界上,我们只能如此自问自答:
“我的追求怎么样?”“受挫。”“无法实现。”
“谁爱我?”“没人爱我。”“有人爱我但我根本不可爱。”
“我的人生如何?”“没有意义。”
一旦人生真的彻底失败,而人也丧失了希望,自己就会觉得自身的人生好像不是属自己的故事,却是一个被强加于自己的悲剧。悲剧之所以叫人死不瞑目,因处于悲剧中之人一方面徒叹奈何,另一方面咬牙切齿地说:“本不该如此!”人在此深深感受到现实与自己有着可怕而无法解决的矛盾。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经历自我的破碎:一方面只能接受自己是没救的,另一方面也很不愿意有这种自我(祁克果Kierkegaard之语)。故对于一个在绝望或悲剧中的人,“我是谁”是一个令人悲叹且感到很矛盾的问题。
当人走进自己人生的死胡同时,就会发现现实与自我之间的严重失衡:现实仿佛有它的坑人逻辑,它会无动于衷地操弄且迟早牺牲个人的故事。假如没有神,整个现实的大故事本来是一个会使一切都化为乌有的残酷过程,而每个人的小故事都要维持这大故事的进程。所以,现实不会成全个人的故事;反之,每个人要通过悲剧成全现实的大故事!现实给每个人的信息是“毫无例外”:“世人所遭遇的与牲畜所遭遇的,都是一样:这个怎样死,那个也怎样死…一切都是虚空”(传3:19)。无情的现实的大故事犹如黑洞似的吞灭人人的小故事,不管人的故事是多么珍贵。此外,人生这故事可以有好或坏的部分,但它的整个意义是取决于它的结局如何。不管一个故事有多美,若结局是永远灭亡,之前的美事反而加重了悲痛。
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我们觉得自己好像被现实拒绝或自己的人生价值似乎被否定一样。不管我们最畏惧的是什么(命运或死亡等等),我们难免把它们看成跟自己过不去的对手。因这对手的力量超越自己,我们也把它们当作主宰。人其实不晓得这主宰具体是谁或在何处,只觉得有一种可怕且支配自己的力量故意为难自己。因此,在世上挣扎的人从敌对他的现实听到的声音是:“我拒绝你”(即“你很失败”、“你不可爱”、“你的生活没有意义”),所以人要说出的回应为:“我配得你的接受”。如此看来,人生好像是一种对话:人在生活中的所有努力和理想本是人对可怕的现实所做的回应。在一定程度上,人对可怕的现实的回应也是人服从那现实的表现(其逻辑是: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会尽力讨你的喜悦)。
人感到被可怕的现实拒绝,本来是人拒绝神而神也拒绝人的表现。由于神是慈爱、生命和幸福的源头,人与神隔绝只能导致人生陷入怨恨、死亡和痛苦之中,而这也是等于失败、无爱及无意义的状态。这么说,当受苦的人觉得好像有一位主宰或上帝不喜欢自己时,其感受实际上颇有道理,因人与神正在处于敌对状态,所以人深深感到命运或苦难的压迫,并觉得这是老天故意与他作对。但人的感受也不太正确,因主要不是神不要人,而是人自己不要神;主要不是神享受虐待人,而是人自己离弃了与神同在的幸福状态而进入充满失败、没有爱、没有意义这缺乏神的同在的状态中。其实,当人感受到敌对自己的现实的欺压时,人可以转向神、信靠神而接受神与他们和好的邀请。不过,人根深蒂固的自恋蒙蔽了自己,使自己远离真神而想方设法靠自己的力量赢得自己的“可爱”身分。
在拒绝顺服神时,人自然而然落入撒但的奴役之下:撒但奴役人的主要方式之一是给人编织出一个使人逃避残酷的现实而不关心自己的释放的假故事。撒但所虚构的主要不是个人故事的细节,乃是故事的基调。基本上,撒但诱惑人做自己故事的编写者和主角,而故事的进展都要以人的生存和满足为焦点,所以自救或自我依靠是这故事的基调。这种故事所介绍的自我认同是:“我活得很精彩”、“我是自身命运的设计者,自己人生的缔造者”等等。但自我中心主义的故事的基调其实是“只知有己,不知有祂”。这种故事令人不能发现超越人生的视野而被囚禁于这现实的笼子里头。人只关注眼前的事实,故口头上虽然多提及神,但觉得人生的重心是自己的个人成功。
显而易见,保罗信主前和信主后的人生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故事。信主前的他虽表面上虔诚为上帝热心,实质上是在编写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故事。他那时用自己谨守律法的善行来争取上帝的悦纳,而这与罪人的逻辑无异:亚当里的罪人都想通过自己设计的人生来麻醉自己。这么说,从保罗的故事这视角而言,成为基督徒是等于经历故事上的转变:我们过去的故事都是属于亚当的坏故事,而信主是等于进入末后亚当(基督)的故事。这新的故事是信靠天父或以天父的旨意为中心的好故事。
来源:金灯台